第二章 寄养茶亭除痼疾

父坐到那圆枕木上抽烟了，主动给继父端来了洗脚水，还第一次叫了一声“爸爸”，但继父没有吱声，只看了她一眼。见继父洗完了脚，叶纹梦又给继父去倒洗脚水。她学着大人的样子，把洗脚水倒进屋断头的便桶里，积着淋菜。便桶快满，她垫起脚跟往里倒，叭的一声，便桶里的污水飞溅了她一脸。她不哭，用衣袖揩干后再进屋，也不对妈妈说。那天晚上，她没有陪着妈妈砍猪草，早早地跟着姐姐睡了。从此，叶纹梦开始做家务活，除了坚持给继父倒洗脚水，还拿来抹布抹桌子，拿来扫把扫地，坐到柴旮旯里烧灶火。

    食不果腹，营养严重缺乏，叶纹梦开始有些皮肤泛黄，接着就有些浮肿。她自已不知道皮肤泛黄，也不知道脸部和脚上浮肿。开始，妈妈也没有注意到。但几个月后，叶纹梦皮肤很黄了，肿得也很显眼了，妈妈终于注意到了。那是叶纹梦守着猪吃食，猪拱食盆吓她一拐，头顶着了倒挂猪栏梁上的锄头把，砸下来，她受伤哭了，妈妈闻声赶到，抱起她，抱着她进屋时，惊奇地发现她得了黄肿病。

    妈妈对继父说，叶纹梦得了黄肿病，继父冷冷地说：“你对我讲有什么用！我没有钱，又不是郎中。”妈妈伤心了，哭了，女儿到底是自已的心头肉啊！妈妈没有办法，只好向亲戚朋友索要治疗的土法子。叔母告诉妈妈，茶亭里泡茶的那位老婆婆有治黄肿病的秘方。妈妈知道后，背了一斗米，拉着叶纹梦，去了茶亭。那位老婆婆心好，收留了叶纹梦。每隔一段时间，妈妈就带着大米和杂粮上山界，进茶亭看望叶纹梦。每一次看到女儿，都觉得她的浮肿消退了一些。茶亭里设了神龛和香炉，妈妈都记得带香纸去烧。

    在茶亭里，叶纹梦主动做家务，承担了扫地和烧茶水的任务。那位老婆婆每次见到妈妈，都夸奖叶纹梦，说“真是好孩子！”老婆婆两口子住在茶亭里，儿孙都住在山下。老婆婆上山扯草药，叶纹梦总是跟着去。她手里拿着毛柴刀，走在前面，一路哄哄作声，给老婆婆开路。让其满心欢喜。

    一次，“叭”的一声，一只山麻雀从路边的柴蔸下倏地起飞！

    叶纹梦先是惊呼，继而发现树蔸里有一巢小鸟，兴奋地大呼：“奶奶，有巢小鸟！”老婆婆脱口而出：“不要惊动小鸟！”老婆婆告诉她：“我经常一个人来到山里干活，总觉得鸟儿是我的好朋友。有时，坐到路边休息，就看小鸟飞翔，就想，小鸟是多么自由啊！”叶纹梦不但没有动手，而且记住了老婆婆的话。

    药好，加上心态好，不到两个月，叶纹梦消了肿，皮肤也不黄了。妈妈接她回家，给老婆婆带来一只大母鸡。叶纹梦不肯回家，但必须回去。这年头，谁也难以养活别人。分手时，叶纹梦抱着老婆婆，好久好久才松开手。她哭着上路，几步一回头，难分难舍。

    这是深秋时节一个晴朗的日子。大山有些发黄，多数杂木落了大部分叶子，透过丛林，看得比较深。

    “甜梨！”妈妈看见了猕猴桃。

    “好多好多！”叶纹梦惊喜地进了山。没带袋子，叶纹梦不待妈妈想办法就有了办法，她脱掉外裤，扯来野藤，扎了两个裤脚口子，就摘起猕猴桃来。叶纹梦的裤子装不下那么多猕猴桃，妈妈也脱了一条裤子。

    回家路上，妈妈告诉叶纹梦，姐姐出门了。出什么门，叶纹梦不懂。妈妈告诉她，姐姐做“童养媳”去了。叶纹梦不知“童养媳”是什么，妈妈细心告诉她，并感叹：“你继父养不活一家人呀！”叶纹梦心一酸，眼睛模糊了，坠落山路下。妈妈丢下猕猴桃，把她拉上路来。无大碍，只左脚破了点皮。

    姐姐做“童养媳”去了，看护两个弟弟的任务理所当然落到了叶纹梦肩上。这时，叶纹梦五岁半。哥哥满了十岁，也出了门，拜师学篾匠去了。

    叶纹梦怕了继父鼓眼睛，吃饭要菜时，总是望着妈妈，让妈妈给自已夹点菜。她天天觉得饥饿，饿得实在忍不住了，就呷猕猴桃。猕猴桃呷多了，就泻肚子。她泻肚子，隐瞒着不对妈妈说。妈妈发现她清瘦了，问她什么原因时她才说。妈妈不准她吃猕猴桃了，特地给她做了些糠粑充饥。这样，总算度过了那个冬天的饥饿。春天来了，笋蕨和其它野菜出世了，就不会挨饿了。

    那天，继父和妈妈挖笋去了，叶纹梦带着两个弟弟，在家里玩了一阵，去了溪边。大弟坠到了山溪里！她哇的一声哭了。但她晓得把小弟弟放到路上，自已去喊爷爷。爷爷听到她的哭声就赶来了。大弟弟没有受伤，只是虚惊了一场。妈妈回家知道后，没有责怪她，只交待他以后不去溪边玩就是了。继父没吱声，但鼓了眼睛，鼓得牛卵子似的，让她心惊胆战了好久好久。

    叶纹梦带着两个弟弟，不去溪边玩了，妈妈不准他们吃邻居家的东西，也不让她带着弟弟去邻居家里玩，她就只能带着弟弟在房屋四周的阶基上玩了。一天，她带着两个弟弟在后阶基上玩。小弟老要她抱着才不哭。她抱累了，就把小弟放到那墙劈柴上，让他坐一会儿。她松手的一刹那，那墙劈柴倒了，小弟栽到地上，哇哇大哭起来。他抱起来，看到小弟一脸鲜血，忙用衣袖去揩干净。妈妈听到哭声赶回来了，没有训斥她，给弟弟的伤口敷了一口草药了事。可继父没有原谅她，用竹片把她的屁股打得皮开肉绽。叶纹梦不哭，她晓得，大弟弟不是继父的亲儿子，小弟弟才是继父的亲儿子。当然，继父的残暴，还是让妈妈暗自流泪。

    叶纹梦的屁股烂了！妈妈心疼，但又没有办法，只好用金银花、艾叶等煎水给她洗洗而已。不见好转，妈妈终于想起爷爷，把叶纹梦送到爷爷跟前。爷爷先是痛心，接着给她敷了草药。敷草药半个月，叶纹梦的屁股好了。

    不久，叶纹梦生了一身疥疮，奇痒难耐。妈妈耽心把疥疮传给两个儿子，把她送给爷爷抚养一段时间。叶纹梦在爷爷家里，天天用草药清洗身子，疥疮日见减少，心里也日益好受，不久就好了。这个晚上，爷爷把叶纹梦带到自己家里，终于说了：“孙女，我想送你出门！”“我不要！”叶纹梦哇的一声哭了。爷爷告诉她：“我想送你去财主家当‘婢女’。”“屁女是什么？”叶纹梦自已抹干了眼泪，他不懂，从来没有听说过。爷爷告诉她：“是‘婢女’，不是‘屁女’。是给财主做养女，而不是嫁到财主家里去。”她问爷爷：“到那里不挨饿吗？”爷爷说：“就是不让你挨饿，我才想这个法子呀！”她又问爷爷：“没有人打我吗？”爷爷说：“你听话的话，就没有人打你的。”她还不心甘：“他们为什么养‘婢女’？”爷爷说：“财主行善，要积阴德。”“什么叫‘阴德’？”······

    继父对叶纹梦的冷酷无情，甚至毒打，爷爷看在眼里，想在心里。爷爷认为，要让叶纹梦长大成人，唯一的办法是让她出门当婢女。叶纹梦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孩子，过早地没有爸爸，又体弱多病，做爷爷的希望她出门，但不希望她给别人当“童养媳”！爷爷也曾想过，让自已其他三个儿子中的一个来抚养这个孙女，但是想来想去，他们都没有这个能力。爷爷在和自己的内弟聊天时，晓得了地主柴虎老爷行善养了一个婢女的事。柴虎老爷在大山外，到他家里三十多里路，半天路程。爷爷横下一条心后，让内弟搞了暗访。

    柴虎是大地主，有四合院一栋，有百多担谷的稻田，有百多亩山林，养了一个长工和一个婢女。他有五个儿子。大儿子已经成家，添了一个孙子。但大儿子与一位官员的儿子决斗，杀死人家，被官府镇压，偿了命。因此，柴虎老爷求神问卦，决定积德行善。柴虎老爷确定的善举是收养女孩子。他已经收养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。这个女孩子叫容秀，比叶纹梦大七岁。地方百姓评价，柴虎老爷对容秀还是不错的，至少能让容秀同桌呷饭。爷爷主意已定，对叶纹梦说了。“听爷爷的！”叶纹梦终于含泪答应了。